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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陸犯焉識》品味藝術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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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析《陸犯焉識》品味藝術特色

賞析《陸犯焉識》品味藝術特色

導語:陸焉識悲劇的人生,演繹了個人在歷史洪流中的渺小與無奈,以及知識分子在政治和苦難的困囚馴化中的精神抗爭、蛻變、堅持。本站小編分享給大家《陸犯焉識》的賞析,瞭解本書的藝術特色。

賞析《陸犯焉識》品味藝術特色

藝術特色

男性視角

《陸犯焉識》以男性的視角勾勒出一部知識分子追求自由精神的磨難史,但嚴歌苓將歷史內化爲女性的生命體驗,從"性別"缺失者的角度把馮儀芳、望達、韓念痕、馮婉喻等女性置於他者化、物象化的位置,撥開隱蔽女性真實身份背後的代碼,書寫女性在無言歷史建構中無可替代的意義與男性他者化隱喻象徵背後的真實內涵,從而還原了男性歷史背後的女性真實生命體驗,揭示出女性作爲無言的沉默者在歷史締造中並非是沉默的事實。

多重敘事角度

從表面看,故事的主要敘述者是"我"――陸焉識的孫女馮學峯,作者以一個小女孩的視角講述了"我祖父"陸焉識的一生坎坷經歷以及"祖父祖母"之間奇異的感情糾葛。由於年齡的差異,政治文化背景的不同,加上價值觀的不成熟,年輕一代在敘述新中國成立以後的那次歷史文化浩劫時,不免就產生了一種"陌生化"的或者"間離"的效果。由此品讀起來奇異新穎、荒誕而神祕,增強了作品的閱讀情趣和審美效果,比如祖父那猶如"照相機"般驚人的記憶力、那神奇的"盲寫"技能、特殊的歷史經歷,還有充滿着浪漫色彩的海外愛情、重慶愛情以及與妻子馮婉瑜的遲到而熾烈的愛情,小說後半部分,陸焉識恢復名譽回到上海的種種不適,與失憶的馮婉瑜的新的戀愛,兒女的疏離與擔心,上海里弄小市民的種種猜測與算計,從小女孩的角度也一一得到細膩的展示,暗示了強權政治給人性和人際關係帶來的毀滅性的摧殘,而這種敘事模式也使得小說擺脫了因政治色彩濃郁而帶來的過多的反思闡釋,從而避免墮入沉重感傷的調子中,使作品抹上了一層淡淡的喜劇色彩,增添了荒誕氣息。

小說中還有一個隱身的然而更確定的敘事者,就是陸焉識的回憶錄,小女孩的敘述就是基於此,小說中處處強調這一點,"我"是根據讀祖父盲寫出來的散文、筆記、回憶錄等來想象他的一生。"在我祖父寫的散筆和散文裏,有關那個叫樑葫蘆的男孩佔不少篇幅,能讀出一個無法無天的少年形象……"敘述人總是在有意無意地拉開讀者與故事的敘述距離,同樣造成了陌生化的效果,小說既是在講述過去,又在講述自身,從而成爲一個自我完整的空間。

有了回憶錄的介入,小女孩的敘事往往在不經意間過渡到祖父陸焉識的話語視角,這就構成了作品第三重的敘事角度,這裏,大量充實繁複的細節打破了間離的審美效果,讓讀者可以直面荒誕世界,身臨其境。比如:陸焉識的時隱時現的結巴,象徵着知識分子在政治話語霸權下的自我閹割;樑葫蘆遭受謝隊的毒打被磨禿的腦殼顯示了極權體制下人性的扭曲;還有陸焉識逃跑過程中跌落糖缸,身上浸滿了糖水後形成糖衣並一路作爲食物支撐他擺脫追逃的情節等等,都顯示出奇詭的浪漫色彩。

在嚴歌苓的小說中,常常還有一個"聲音"在探頭探腦,它"時隱時現,如魑如魅,難以捉摸,可同時又那麼生機勃勃。"它在小說發展的過程中不斷地進入或走出故事,對情節的發展進行主觀化的闡釋和各種形式的干預,使小說呈現出奇妙的文學景觀。這第四重敘事角度就是作家自己。嚴歌苓是個極具浪漫氣質的個性鮮明的作家,有時會直接進入作品本身,表達自己的情感。最精彩的也是嚴歌苓最拿手的女性形象的刻畫上,比如恩孃的風情精明、馮婉瑜的溫婉癡情、韓念痕的靈動浪漫、以及馮丹珏的輕靈單純與之後的粗糙冷靜等等,即使是鄧指的安徽媳婦穎花兒媽,作者着墨不多,但點染幾筆,也寫出了其溫暖多情的特點。馮婉喻身上既有扶桑的沉靜忍讓,又有王葡萄的母性嫵媚,同時還有小魚的癡情奉獻。尤其是馮婉瑜去世前後的描寫,作者採用全知全能的角度,交待了馮婉瑜在漫長等待中做出的種種犧牲,她的性格的豐富性與層次感與其說是陸焉識的感受,不如說是作家濃墨重彩的深情寄託,這也沿襲了嚴歌苓一貫的對女性形象的描摹功力。

靈動的敘事時間

敘事文學離不開時間的扭曲與變形,時間是小說敘事的最基本層面。按照現代敘事學的觀點,小說涉及兩種時間:故事時間和敘事時間,故事時間是指故事發生的自然時間狀態,而敘事時間則是敘事者對故事時間加以描繪形成的文本時間。故事時間和敘事時間並不一致,"小說的這種雙重時間性質賦予了敘事語篇根據一種時間去變化乃至創造另一種時間的功能。"因而,作家可以任意打破故事時間序列,在作品中顯示出特殊的藝術意味來。

在《陸犯焉識》中嚴歌苓靈活地運用了這種自由的敘事模式,讓"當時"與"將來"穿插進行。如:"我祖父朝着大荒漠外走去的時候,是想到了1936年那個綿綿冬雨的下午的……"[]。書中多次出現這樣的句式,另外作者經常有意地點明準確的時間詞語,使讀者既產生了間離的藝術感覺,又使得故事情節真實而靈動,具有極強的戲劇化張力。在很多章節的承啓之間,也經常採用這種方法,這些都使得小說情節發展連綿不絕而情調上纏綿悱惻,非常符合人物性格與心理的展示。

除此而外,對作爲時間藝術的小說而言,敘事時間的節奏安排也是一種重要的藝術技巧。《陸犯焉識》中主要有兩個大的場景,一是陸焉識勞改服刑生活,一是入獄前與迴歸後的上海的家庭生活,其中不斷穿插閃回的是陸焉識被捕服刑之前的人生歷程(主要包括海外生活和重慶生活)。

第一個場景的中心故事是陸焉識想方設法去觀看有女兒鏡頭的紀錄片,女兒是他黑暗生活的一縷光明,是他渴望家庭溫暖的感情寄託。在陸焉識處心積慮的謀劃中,牢獄生活的暗無天日,樑葫蘆的慘痛身世、鄧指的善良忠厚一一從容地展示出來,爲主人公精神的詮釋提供了廣闊而深遠的背景。尤其是對牢獄生活的描寫顯示了非人性非理性的時代的荒誕。監獄瑣碎的日常生活敘述與主人公精神世界的細緻刻畫構成了丘壑起伏的節奏,這些特寫和定格,傳遞了強烈的信號。比如當他千辛萬苦最終看到了銀幕上小女兒身影時,有一段特寫式描寫,這是人物情緒的一次集聚與爆發,女兒的影像喚醒了"老幾"被壓制的真情,激發了他被摧殘的尊嚴,也最終促使他去完成一次迴歸親情的逃亡。

另外,時空在嚴歌苓的巧妙敘事中可以並存,兩個場面形成兩條線索,有時並行,有時交叉,構成如蒙太奇般的藝術效果,渲染了男女主人公迴歸的殷切與守望的繾綣。如:"這時馮婉喻又一次死心,從通緝令旁邊慢慢走開,而陸焉識走進西寧老城的一家小鋪。上海的夜色遠比西寧來得早,因此,當馮婉喻自家門前摸黑開鎖的時候,西寧還剩下最後一縷陽光。"主人公活動的兩個場景之間不是割裂的,而是緊密相扣的,西北的陸焉識在長達三十年的牢獄生活中用表面的結巴掩飾了內心的執着,在艱難苦悶屈辱的時間下隱藏的是多情而精彩的內心世界,他在綿綿思考中逐步接收到來自馮婉瑜的愛情的牽引、越發感覺到親情的珍貴,這也成爲支撐他忍辱負重活下去、一心迴歸盼團圓的精神動力。上海的馮婉瑜苦苦支撐風雨飄搖中的家庭,她傾其所有到處託人,甚至無奈犧牲身體等等來救助丈夫,男女主人公看似平靜的表面下其實暗流涌動,兩人的情感在陸焉識逃回上海的場景中交接,爲了不影響子女,儘管一個充滿渴望卻暗中觀察相認,一個裝作不知卻有意創造機會,這種無聲的會面使小說的情緒飽滿而達到高潮,更加渲染了二人的癡情與深情。整個逃亡過程,小說用兩條線使這一情節充實豐滿,明線爲陸焉識的旁觀與體察,這是通過回憶錄的明示,而暗線則是作者從全知全能的角度交代了馮婉瑜對此的洞察,她感知到了陸焉識的到來,爲避免家人受連累,她巧妙地將兒女一一帶到陸焉識的視線裏,他們就在那樣一個惡劣的環境中演繹了一場不動聲色又驚心動魄的愛情。

邊緣化敘事

男主人公陸焉識的原型是嚴歌苓的祖父嚴恩春,嚴歌苓曾在文章中坦陳:"假設人發明文學是爲了瞭解自己,那麼發現尋找我的祖父,就是爲了發現和了解我自己。"《陸犯焉識》可以看作是一部家族史,馮學鋒作爲敘述人最大的意義在於經由她的敘述可以連貫起一部完整的陸家家族史。但同時作者經由主人公自身的視角展示的又是二十世紀知識分子獨特的精神生活,採用多重敘事角度可以將二者很好的結合。

嚴歌苓自身的經歷使得她能夠秉承中西合璧的文化精神和藝術技巧,對大陸的極權政治、紅色教育、霸權話語以及在這種極致環境下知識分子的精神境遇與生命意志以及人性的扭曲與裂變有着深刻體察。如果完全採取全知全能的角度,則有可能會受到先驗的主流話語價值觀的評判,或者落入傷痕文學、反思文學的窠臼。所以,儘管嚴歌苓筆下多關注女性、關注知識分子、關注移民,但她採取的是邊緣化寫作的方式,這樣,敘事者與事件承受者之間就有了疏離,既規避了權威話語的簡單圖解,又避免了喋喋不休的自我感傷與哀痛。

與早期的作品的直接傾訴或熱情評判不同,《陸犯焉識》大部分章節都能夠不動聲色地對其進行冷靜審視。陸焉識的一生奉自由爲圭臬,他一邊探尋與踐行着自由,一邊承受着與主流話語抗衡而帶來的摧殘與折磨。從入獄之初的激越申辯到長久牢獄生活的隱藏自我,他始終保持着清醒與獨立,保持着對真理的追尋與對尊嚴的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