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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母親懺悔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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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願憶起的一天
  
  那天早上起牀我就隱隱不安,出門前親了親剛會說話的媛媛,還和母親說:“我怎麼眼睛老跳?”她說:“左眼跳?跳財呢,不怕。”
  
  沒想到下午三點鐘電話打過來,母親的語氣焦灼不安:“媛媛……”未語淚先流。我一下子急了:“媛媛怎麼了?慢慢說!”
  
  等了半天,母親終於把一句話完整地說完了:“媛媛不見了。”
  
  晴天霹靂。
  
  母親帶着媛媛出門曬太陽,遇見個熟人,聊了幾句,一回頭,媛媛就不見了。
  
  媛媛不見了,天就塌了。
  
  先倒下的居然是我。在醫院掛了兩天吊針纔有力氣爬起來和老公曹軒一起尋找媛媛。
  
  我們報了警,警察詢問了當時的情況,做了份筆錄,讓我們等消息。怎麼能幹等?曹軒坐不住,自己去印了幾百份傳單,一張張貼到小區門口、電線杆上。媛媛扎着小辮的小臉在各小區的每根電線杆上天真無邪地笑着。我從醫院回來,看着一路的傳單,心像被烈油烹煎一樣。
  
  聞訊從外地趕過來的公公婆婆和其他親友也尋找了一圈又一圈。然而這城市何其大,我的媛嬡又何其小。所有的人都找得筋疲力盡。曹軒的鬍子好幾天沒刮,看上去像個野人,更讓我害怕的是他臉上近乎絕望的氣息。
  
  我本能地看向坐在客廳角落裏的父母。他們小心翼翼地躲開了我的眼神,垂着頭,像個罪人一樣一聲不吭。
  
  誰之過
  
  半個月過去了,尋找媛媛的隊伍越來越小,最後縮減到只剩下六個人,血脈相連的六個親人。曹軒一家,我一家。無數個讓人欣喜的消息宛如肥皂泡一樣一個個相繼被戳破。我終於絕望地對着曹軒歇斯底里地哭起來:“都怪你,都怪你!”
  
  有了媛嬡之後,曹軒爲了多賺點奶粉錢,自告奮勇接了常駐外地的苦差。每個月爲了多陪陪媛媛,他不辭辛勞地坐硬座數十個小時往返於單位和家庭之間。家裏沒人照顧,他就提議把我父母接過來照顧媛媛。我父母來了後整天抱着媛媛,嘴巴都笑得合不攏了。但誰能想到我的親生母親,會弄丟了我的媛媛?
  
  想到這裏,我又一次失聲痛哭。曹軒也頹喪地窩在沙發裏,不時勸我:“小點聲,別讓爸媽聽見了,他們心裏也不好受。”我一次又一次地把矛頭指向始作俑者曹軒,撲上去撕打他。他任我發着瘋,一動也不動,同樣淚流滿面。
  
  五個月過去了,小區裏原來面露同情的人們開始見了我就繞道走。因爲他們再也不願應對我祥林嫂一樣的訴說,反反覆覆地詢問大家有沒有見過我可愛的媛媛。
  
  精神崩潰,我只好辭職了,一心一意尋找我的媛媛。但我的努力只是徒勞。那天在路上有人給了我一點點蛛絲馬跡,我來不及通知曹軒,馬上就坐車去了附近的一個村莊。一下車,巨大空曠的村野空間立刻向我逼壓過來,這茫茫世界,我根本不知道從何處入手找她。
  
  第二天凌晨四點鐘我纔回到家,進門發現曹軒和我父母都在,家裏燈火通明的,但是壓抑得讓人想哭。看見我進門,先開口的居然是母親:“春曉,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媛媛……但是,你自己也要小心身體。”
  
  我茫然地看着淚流滿面的母親,回頭看見穿衣鏡裏站着一個頭發凌亂、下頜尖細、眼神渙散、又黑又瘦的女人。那是誰?
  
  足足愣了幾分鐘,我突然明白了,那是我自己。
  
  我沉浸在痛苦麻木的情緒中,突然像被電擊了一樣,有了新的痛感。我這才發現,我的父母,在這幾個月裏,頭髮居然一下子從花白變成了雪白。尤其是母親,眼神黯淡無光,額頭上的皺紋彷彿新犁的田,密密麻麻。
  
  日子還要繼續
  
  媛媛丟了,日子還要繼續。我們還得繼續活着。
  
  快過去一年了,尋找媛嬡的隊伍徹底解散,我終於不再執著地日夜尋找。事實上,我的大腦開始自動屏蔽這個詞彙,這個話題變成家裏的禁忌。我不知道是誰收拾了媛媛的一切,她房間裏的玩具和照片,一切的一切都從我的眼皮底下消失了。家裏幾乎再也沒有了笑聲,大家幹什麼都靜悄悄的。有一次我剛從臥室裏走出來,電視上正播放着一個小女孩的鏡頭,母親來不及找遙控器換臺,只好慌張地一下子拔了插頭。突然黑掉的電視屏幕上映射着她不安的臉。她看着我,不知所措。
  
  我退回房間,抱住被子不出聲地大哭了一場。
  
  我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像一個女兒那樣在母親面前撒嬌、說話。我只是冷漠着對待她的存在。父母的作息和我已經完全顛倒開。我在家,他們必定不在家。我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踩準我的時間的,我們雖然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但他們好像從我眼皮底下隱身了。而我麻木地繼續生活着,不覺有什麼不妥。
  
  有一天,曹軒告訴我,母親買了臺電腦,說是想學上網。我有點詫異,年紀那麼大的父母,學這個幹什麼?買了電腦的父母有時在他們自己的屋裏很久沒動靜,有時也外出,好幾天都不回家。我從半掩的門縫裏看見他們雙雙坐在電腦前,一本正經地打字、瀏覽網頁什麼的。
  
  有一天,我去他們房間拿一件衣服,房間裏沒人,電腦還亮着,走進去才發現,居然是微博的頁面。我的母親,年過半百的母親,正在一個字一個字從頭學習使用電腦、發微博。那上面數百條信息,全是有關媛媛的——母親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媛媛!
  
  我沒有戳穿這個祕密,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裏咽。曹軒說:“爸媽不容易,你想開點,我們還可以再生一個。”說到一半,他自己眼圈先紅了。
  
  一個晚上,父親突然站到我和曹軒面前,告訴我們:“你母親離家出走了。”他手上拿着的字條是母親的筆跡:“找到媛媛,我就回來。”
  
  父親抹着眼淚告訴我:“自從媛媛丟了之後,你母親每天晚上都做噩夢,這一年多來她都沒睡過一個安穩覺。我們年紀都大了,出門去找媛媛,太難了,後來聽了朋友的建議,上網找,這纔買了電腦學打字。”這幾年,母親在網上發佈了無數條尋找媛媛的消息,每次有點線索,就和父親一起坐車去找。
  
  父親看着我錯愕的表情說:“別怪你媽,她自己都快把自己恨死了,每次說到這個,都扇自己耳光。那麼大年紀的人,自己把自己扇得臉都腫了,怪自己沒看好媛媛……有一次一個網友提供了信息,那個小孩和媛媛的相似度很高,我們坐了幾天的車跑去看,結果是空歡喜一場。那天晚上你媽哭得特別厲害,說,找不到媛媛,這輩子都沒法見我閨女了……春曉,我們是對不起你,但是你別恨你媽,她真的比誰都想找到媛媛。”
  
  那天晚上我們全家抱頭痛哭。
  
  我哭是因爲終於想明白,我的痛,何嘗不是母親的痛?沒有了媛媛,失去了一個親人,難道我還能忍受再失去另一個至親嗎?
  
  我親自打印了數千份尋母啓事,張貼在大街小巷,又在母親給媛媛開的微博上留言:“媽,回家吧,不怪你,我們好好生活。”
  
  我希望她看見,我希望她早日回家,我希望她平平安安。
  
  媽,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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