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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回切爾諾貝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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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氣好的日子裏,瑪麗安·科瓦倫科會在後院和女兒們踢足球。這是兩個小姑娘——伊琳娜和奧琳娜——最喜歡的時刻,她們跑着笑着,家裏的狗也不時加入搶球的行列,驚得院子裏的母雞咕咕亂叫,四處飛舞。
  
  但院牆之外,一片死寂。
  
  對這樣的死寂,斯坦吉尼亞村早就習以爲常。在這個位於烏克蘭北部的村莊,數不清的房屋,連同一家商店和一座圖書館,已經好久都空無一人。大自然重新掌握主導權,森林不斷擴張自己的領地,藤蔓植物彎彎曲曲,爬滿了房屋的裂縫。
  
  這是一個被廢棄的村莊。原因無他:這裏和切爾諾貝利核隔離區,直線距離僅有30公里。
  
  可4年前,科瓦倫科還是收拾全部家當,帶着女兒,千里跋涉來到這裏。
  
  因爲貧窮,也因爲戰爭。
  
  貧窮
  
  即使是放在如此荒涼的土地上,科瓦倫科家的房子依然顯得破爛不堪。基本的生活設施倒是不缺,煤氣、電和手機信號一應俱全,她們甚至可以上網。但房子亟待修繕:地板正在腐爛,金屬暖氣片也已經開裂,運作不靈——沒有暖氣,在冬季氣溫可能低至零下20攝氏度的切爾諾貝利,是個致命的缺陷。
  
  用水也是大問題。一條管道連接着房子和科瓦倫科家的唯一水源——一口被核污染的水井。她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將水燒開後再用。而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介紹,這種處理方法並不能讓水變得安全。
  
  在這樣一個地方,房子自然不貴。村裏條件最好的房子不過3500美元,大多數空置的房屋都以幾百美元的價格售賣。可即便如此,科瓦倫科也買不起。她們家太窮了。幸好,斯坦吉尼亞村的管理委員會提出了一個不同尋常的住房方案:她們負責照顧一名患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從而獲得免費食宿。兩年前,老人去世,把房子留給了科瓦倫科。
  
  就這樣,科瓦倫科在切爾諾貝利的邊緣安了家。
  
  如今,這個三口之家已經多出了好幾位成員:幾隻母雞、兔子、山羊,甚至還有豚鼠。照看它們是伊琳娜和奧琳娜的任務。姐妹倆每天需要步行5公里上學,閒暇時間就在院子裏和母親玩耍,並幫忙種菜、餵養動物。
  
  這兩件事對於科瓦倫科一家至關重要——她們的日子過得不寬裕,一家人的唯一收入來源是政府發放的福利金,每個月183美元。生活困窘,她們只能自給自足。
  
  告別
  
  科瓦倫科一家不是這裏的唯一居民。她們也有一些鄰居,分散在村莊的各個角落,大多數都已是七八十歲的高齡。
  
  若不是33年前那場突如其來的災難,這裏不會如此冷清。切爾諾貝利是蘇聯在烏克蘭境內修建的第一座核電站,也曾被認爲是最安全、最可靠的核電站。可伴隨着1986年4月26日凌晨的一聲巨響,這個神話破碎了——切爾諾貝利核電站4號反應爐發生爆炸,8噸多強輻射物質噴射而出,攜帶放射性粒子的塵埃隨風飄散,大約有1650平方公里的土地遭受核輻射的荼毒,釋放出的輻射線劑量高達廣島原子彈的400多倍。
  
  切爾諾貝利附近的居民被立即疏散,受損反應堆方圓30公里的範圍被劃爲隔離區。幾乎所有人都倉促離開:有的人被迫在幾個小時內收拾好全部家當,還有的人被告知幾天後就能回來,卻發現一走就是永別。就這樣,切爾諾貝利周圍原本生機蓬勃的村鎮全都淪爲“鬼城”。
  
  根據預測,這場被稱爲“人類災難史上最黑暗一幕”的事故帶來的輻射,或將持續100萬年。科學家們一直在監測切爾諾貝利一帶土壤、樹木和動植物體內的輻射量,來自烏克蘭農業放射研究所的卡什帕羅夫博士及其團隊發現,空氣中已經沒有放射物了,但在部分地區,受到污染的土壤可能會威脅人體健康。他們最近還發現,在特定的“熱點地區”,牛奶中的放射性銫-137處於潛在危險水平。
  
  斯坦吉尼亞村不是熱點地區,在這裏種植蔬菜或者喝羊奶的風險很低。然而,野生食物卻仍然可能暴露在輻射之中,比如森林蘑菇或野生漿果。
  
  沒有人能夠真正確定,這樣一個地方是否已經做好了重新接納人類的準備。但人類已經陸續到來,比如科瓦倫科一家。
  
  逃離
  
  之所以要冒着受到輻射的危險來到切爾諾貝利的邊緣,科瓦倫科一家是爲了逃離一樣更可怕的東西:戰爭。
  
  她們的故鄉是位於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的託什基夫卡。它本是個和平的工業城鎮,卻在那場始於2014年的地區衝突中,成爲了混亂的漩渦。
  
  如今,這場發生在烏克蘭東部的衝突已經持續了4年,約造成一萬人喪生,另有200萬人流離失所。沒完沒了的轟炸讓無數家庭處於驚惶之中,只能在每天上午的短暫停火中獲得片刻寧靜。沒搬家的時候,科瓦倫科一家會試圖在這樣的時刻重拾正常生活:伊琳娜和奧琳娜去上學,媽媽則會爭分奪秒去市場採購。可“正常生活”轉瞬即逝——一到中午,炮火就如期而至。
  
  運氣不好的時候,夾縫之中的“正常生活”還會進一步縮短。有一次,伊琳娜和奧琳娜正走在放學的路上,卻遇上了雙方交火,而根據慣例,那本該是停火時段。槍林彈雨之中,科瓦倫科無法解救女兒,幸好一位商店老闆拔刀相助,把她們拉進自家地窖,才躲過一劫。
  
  因爲這次經歷,科瓦倫科決定搬去切爾諾貝利。
  
  至少還有10個家庭和她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他們長途跋涉,從頓巴斯來到隔離區附近的廢棄村莊,原因無他:這是他們唯一負擔得起的地方。一個女子說,她追隨的是谷歌的建議——當她輸入“烏克蘭生活成本最低的地方”,出來的結果是“切爾諾貝利附近”。
  
  可切爾諾貝利附近存在着核輻射的危險,對於這一點,他們心知肚明。科瓦倫科的想法或許可以代表衆人的心聲:“輻射可能會慢慢要了我們的命,但它不會槍擊或轟炸我們。輻射比戰爭強多了。”
  
  商機
  
  來到切爾諾貝利周邊“鬼城”尋找新生活的,除了普通家庭,還有企業家。在位於烏克蘭東部的老家戈爾洛夫卡,瓦蒂姆·明祖柯是個雄心勃勃的商人,經營着每年上百萬美元的生意。如今,他的愛好變成了沿着隔離區高聳的鐵絲網遛狗——那是他最喜歡的地方,因爲能聆聽鳥鳴,感受森林的寧靜。
  
  “我彷彿生活在芬蘭北部或者阿拉斯加。”明祖柯說,“這裏是烏克蘭人口密度最低的地區,每平方公里只有兩個人。”
  
  而在明祖柯的老家,這樣的寧靜已是稀缺品。他離開戈爾洛夫卡的時候,昔日的家園已經成爲戰火紛飛的前線。他還記得,透過家裏的後窗,他看到武裝分子在緊挨着院子柵欄的地方豎起路障。交戰雙方劍拔弩張,有時候,駐防距離僅爲100米。
  
  在一年多的時間裏,明祖柯一家每天都要在遍佈全城的軍事檢查站中接受身份覈驗。橫七豎八躺在路邊的屍體隨處可見。有一次,他們甚至目睹了一場謀殺,武裝分子把一名男子從車裏拽出來,光天化日之下開槍打死。
  
  明祖柯決定離開。親戚告訴他,切爾諾貝利一帶多的是便宜房子。於是,他來到隔離區附近,在迪迪亞特基村相中一間廢棄的倉庫,花1400美元買下;然後,他又用240美元購置了三處房屋,給它們通上電——他開啓了新的事業:冶煉。
  
  近兩年,明祖柯的冶煉生意發展得不錯。他甚至從頓巴斯請來了7個從前的工人,並把自己的一處房屋改成員工宿舍。爲了隨時測量輻射水平,明祖柯買了一臺手持式蓋革計數器,不過,他並不真正擔心:“經歷過戰爭,輻射不算什麼。我們能活下來已經是個奇蹟。”
  
  對於體驗過戰亂的人來說,隔離區特殊的和平氣氛讓人着迷。科瓦倫科和明祖柯兩家人都喜歡在森林中安靜地散步,他們不想搬到更大的城鎮,儘管那意味着更多朋友和機會。
  
  有時候,被遺棄的禁區會讓他們想起飽受戰火蹂躪的家鄉,但在明祖柯看來,兩者有個明顯的區別:在家鄉,他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切;而在這裏,生活正在好轉,他仍期待着一個美好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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