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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上第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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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間,這城市面目全非,路上無數戴着口罩的面孔,像散亂的、慘白將萎的紙花。忽然接到二姐電話,說:“這段日子,我就不回家了。”而她,是醫生。

她沒有上第一線

  她說他們醫院緊急開會,全體醫護人員24小時待命,隨傳隨到,任何人拒絕徵召,當即開除……非典原來與我,如此之近。

  我脫口而出:“開除就開除,我養你。要不然你現在就辭職。”急切得喘不過氣來。

  她斥我:“說什麼呢,都怕死,都辭職,沒人看病,到最後全地球所有人都傳染上了,那時躲家裏就安全了?再說,醫院什麼病沒見過呀。”

  很多很多話,在我喉裏糾纏如鬥蛇,我說不出一個字。

  二姐一貫口氣沉靜:“這段日子我就不回家了。萬一……老公是沒辦法了,總不能傳染爸媽吧。我也叫小彭(二姐夫)最近別回他自己家了。就這樣吧。”

  疾病那麼嚴厲,註定讓人六親不認。至愛卻必須閃開的,是我們,她的父母及姐妹。我知道二姐,已經決定獨自揹負。

  我每晚打電話給二姐,有時兩三天聯繫不上,一顆心就吊到頸子口。接通了,原來不過是她夜班,她叫我“別窮緊張”。又說,其實醫院裏也人心惶惶,負責消毒的後勤人員,不敢進傳染科,遠遠地,站在大門外高聲問:“你們還好吧?”有的醫生較活潑俏皮,笑道:“健在中。”引發一陣笑聲。

  瘟疫陰影下的城市,慘淡苦悶,這笑聲,珍貴如一城的碎鑽。

  報紙鋪天蓋地都是非典消息:“從北京回來的某工程師,感覺不適,發燒至38.5度,120送入醫院後,經診治,證實是大葉肺炎……”這不是二姐所在的醫院嗎?

  電話裏我說得慌亂,語音七零八落,她嗤一聲笑起來。“你也看到了。今早一上班,一個住院病人,直衝進辦公室大叫:‘我要出院。’報紙舉得高高的,像舉面戰旗似的,直伸到我臉上來……”

  她是醫生而我不是;危險她觸手可及,離我十萬八千里;緊張到幾乎神經兮兮的是我,而渾若無事的,是她。

  有段日子,報上盡是醫護人員爭寫申請的光榮事蹟,看得我替二姐十分擔心,又慚愧於自己的一己之私。

  她只笑:“我是不寫申請的。醫生多了,婦產科、兒科、皮膚科……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一窩蜂都上第一線,有用嗎?再說了,非典期間其他病就自動不發了?那些病人,就不需要醫生嗎?”

  這幾天她上武黃公路收費站,爲入城人員量體溫。電話裏她仍是輕描淡寫,我絮叨半晌,她略微不耐煩:“反正我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如果他們讓我上第一線,我還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好。我是醫生,在哪裏我都是。”

  電視上總在說:向所有戰鬥在第一線的醫務工作者致敬,然而第一線之外,並非沒有沙場。刀刃之利,因其刀背的厚重;金字塔入雲的塔尖,是立在寬廣堅實的塔基上。這一場天人大役中,有無數沉默的戰士。

  我二姐,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醫生。而絕大多數醫生,都如她一樣普通,卻在各自位置上,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並且,保持“隨時準備着”的姿態。

  我相信他們在大疫面前,也心懷恐懼,卻知道畏懼無濟於事,故而,他們必須無畏,必須溫柔而堅定,必須在人羣中,高高地揚起頭。

  難以言說,這是生活,還是職責。

  我想,像我二姐這樣的人,也就是魯迅先生所說的“中國的脊樑”。

  而我的二姐,並不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她嬌小,微胖,雪白的小圓臉總是笑眯眯的,據她以前的病人說,像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