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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王蒙澳門大學演講稿:從莫言獲獎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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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王蒙澳門大學演講稿:從莫言獲獎説起


莫言獲獎説起

演講時間:2012年11月7日


——當代著名作家、文化部原部長王蒙在澳門大學的勵志演講稿


今天我這講話,就算是與大家談家常吧。最早透露出莫言可能在今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消息的是英國的一家博彩公司。他們認為今年最可能獲得這個獎的一個是中國的作家莫言,一個是日本的作家村上春樹。我當時就覺得不大可信,因為瑞典科學院,它是很驕傲的,怎麼可能把自己的信息透露到一家博彩公司那裏呢?第二,連澳門的博彩業都沒有告訴我這個消息!所以我後來的一個感想就是澳門的博彩業要向英國的博彩業學習。到了當天的晚上,鳳凰電視台臨時給我打電話,説再有10分鐘就要公佈獲獎人了,希望接受採訪。我説這是不可能的,我都不知道誰獲獎呢,稀裏糊塗我能夠説什麼呢?就是到那個時候我還是沒想到會是莫言獲獎。

其中有一個原因就是在此之前呢,大家都以為馬悦然教授是諾獎舉足輕重的專家。我知道馬悦然教授對山西的李鋭先生和曹乃謙先生有很高的評價,所以我就覺得他們的可能性會大一些。但莫言對我也不陌生,為什麼呢?11年前,在北京的一次聚會上,日本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大江健三郎先生,他特別熱情地歌頌莫言。他就説莫言不是今年就是明年,要不就是後年一定會得獎。有此一説,就是比博彩公司更高明的一個文學家是大江健三郎。大江健三郎的可愛當然不僅僅在此,據我知道,就是在釣魚島的糾紛當中,日本的名人裏頭唯一一個堅決地認定釣魚島屬於中國的是大江健三郎。他指出日本趁着甲午戰爭奪取的釣魚島。雖然我對大江健三郎的作品沒有認真地讀過,就衝這一條我也覺得他不但能夠慧眼識莫言,而且能夠慧眼識釣魚島。

現在我想説三方面的事,一個是關於文學、文學人、文學獎。這個文學是偏理想主義的,它相當浪漫,它可以虛構,可以誇張。很多文學家希望追求一種脱俗的生活。比如説最美好的愛情吧,可能正是存在在文學裏面的,而且最好的愛情都是老單身漢來寫的。因為當他有一個美好的妻子的時候,他沒有時間去寫愛情詩或小説。

而這個文學家、文學人、作者,嚮往着脱俗的文學,卻同時都是世俗的人,他不可能完全脱俗。這是一個很大的一個悖論,就是你越是覺得文學高尚,你就越覺得世俗生活並不是那麼美好。所以中國人自古就知道,説是“歡愉之辭難工,窮苦之言易好”。在文學界對現實抱着批評的態度,同時,很喜歡做夢的人特別多,所以張煒先生就乾脆命名“文學就是一個民族的夢”,他説的當然也非常可愛。

那麼另外還有些有志者,關於新文學又有實力,又有社會影響地位的這樣的人和團體,他們舉辦了文學獎,使寂寞的、坐冷板凳的文學偶然就很熱鬧這麼一下。文學本來是寂寞的,曹雪芹寫《紅樓夢》的時候,他是“舉家食粥酒常賒”,就是他喝酒沒有現錢都是賒賬的。獎金數量越大,影響就越大。所以當前些年我在內地,很多羣眾問我茅盾文學獎為什麼沒有諾貝爾文學獎影響大,我説諾貝爾文學獎是100萬美元,那時候茅盾文學獎是4萬元人民幣。我相信我的話起了作用,現在茅盾文學獎已經變成20萬人民幣了,我們可以期待它很快也會變成100萬或者200萬元人民幣。如果茅盾文學獎始終上不來,我建議澳門大學舉辦一個文學獎,價格在350萬人民幣,而且吳志良(澳門基金會行政委員會主席)先生一定會支持這樣一個工作。

(一)

一個好的文學獎啊,它可以使得你名利雙收,有時候這個獎比作家神氣多了。一個作家在那寫寫寫,寫得手指上都磨了泡了,寫得都得了憂鬱症了,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是很孤單的。莫言獲獎以後他非常聰明,他説寫作其實是弱者的事情,他説我從小第一個感覺就是飢餓,第二個感覺就是軟弱,所以只有在寫起來他才忽然覺得自己很能幹,力量也很強大,想寫什麼就寫什麼。莫言更聰明的是,當新聞記者想消遣他,問他説:“你獲得了100萬美元你想幹什麼呢?”還有人暗示他:你是不是該捐贈給社會做一些慈善事業。他説:我在北京住的房子非常地小,我想換一個大一點的房子,但是後來我又想啊,北京的房價比諾貝爾獎金的金額漲得快多了。現在是在五環以內呢是5萬多塊錢一平方米。這樣的話,我加上裝修啊,全部的錢買房子也只能買個100來平米的房子,也大不到哪去。所以莫言這位同志、這位朋友他是太可愛了!他説完以後立刻把這個傳媒的同情心吸引到他這邊來了,他得了半天的獎才100多平方米的房子。以至於那個陳光標先生聲明要送給莫言一個350平米的房子,但是莫言沒有説話,莫言的哥哥説了:“俺們管家(他是姓管的)向來無功不受祿。”所以這個房子,這350平米他也不會住進去。

可是一個獎它顯得特別厲害,以至於和獎有關係的人呢,變得很牛氣,指點江山,激揚文字。所以我始終喜歡思考一個問題,我早在1993年就在台灣回答過有關問題(在台灣很多朋友也問我諾貝爾文學獎的事),我就説起碼有兩種得獎:第一種得獎就是你寫得不是很理想,但是你得了獎,你沾了獎的光。一登龍門身價百倍,原來你的書20年賣掉了1000冊,一得這獎3天賣出了100萬冊。這種事是有的,也是讓人非常高興,也是讓作家做夢的事,我也夢見我得獎了,那是小時候的事,大了以後不做這夢了。這是一種情況。

還有一種情況呢,就是他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作家,他始終沒有得獎,那麼受損失的是這個獎,而不是這個作家。托爾斯泰是1910年去世的,這個諾貝爾文學獎是1901年開始建立的,就是説有諾貝爾文學獎到托爾斯泰去世間距10年,如果他們要獎托爾斯泰,時間上應該是來得及的,托爾斯泰沒有得到,我不認為誰會為托爾斯泰抱屈,或替托爾斯泰遺憾,如果説遺憾我們要為諾貝爾獎遺憾,所以這是第二種情況。還有第三種情況,就是説這個作家啊,他寫的也很好,他又得了獎了,這二者“如魚得水”,得獎的作家是“錦上添花”,發獎的是“鹹與有榮”。所以這個也是一件好事。這個還有一種情況,瑞典科學院很喜歡做,就是找一些暫時還沒有被公眾所承認的,具有潛在的優勢的這樣的作家和作品給他發一個獎。給他發一個獎之後大家就問這是誰啊?最後説:“哦,原來是他!”再一看,果然很好。這樣的話這個獎的威信就更高,它等於文學界的一個伯樂。因為這樣的事情也有,比如説跟加西亞·馬爾克斯,這個諾貝爾文學獎使加西亞·馬爾克斯聲名大噪,而且他的影響非常大。就是莫言的作品裏我們也很明顯地感覺到加西亞·馬爾克斯的影響。另外就中國來説,從王安憶的小説《小鮑莊》,從韓少功的《馬橋詞典》裏面,從賈平凹的某些作品裏面,我們都可以看到加西亞·馬爾克斯,拉丁美洲的魔幻現實主義的影響,這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

雖然好,但是我喜歡説一句話,這句話我在台灣講過,在香港也講過,在內地講過的更多,就是“諾貝爾文學獎好,不如文學好”。但是很難做得到。為什麼呢?這個文學獎你看得到,很熱鬧,很光榮,一下就身價十倍,身價百倍,身價千倍!文學崇高如雲霞,文學人與文學獎可都是世俗的活人與他們的活動。獎是名利雙收的事業。

比如我們談中國,什麼樣是中國最好的文學?李白的詩、屈原的辭,楚辭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説,哪一個得過什麼大獎啊?曹雪芹得過大獎嗎?李白得過大獎嗎?李白的得獎就是皇帝給他一個牌子,説讓他可以到各個酒家去喝酒,當然這個獎也是蠻風雅的,但是是真的是假的也不可考。所以你真正談文學史,文學史還真的沒有怎麼記錄過獎項,但是你要到各個國家去,各個社會去,獎都很重要!

諾貝爾文學獎最重要,影響最大,獎金最高!其他如法國的“龔古爾獎”,英國的“布克獎”,日本的“芥川龍之介獎”,美國的“普利策獎”也都有很大的意義,規格也非常高。但是規格再高它本身不是文學之花,不是藝術,不是詩本身,也不是文學奧林匹克,它是榮譽和金錢,是文學的大推廣。很不幸,不管你的作品寫得多麼好,你仍然需要榮譽,仍然需要金錢,仍然需要社會各個方面承認,需要有力的推手,這是我要説的第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