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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望海潮·東南形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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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潮·東南形勝

柳永:望海潮·東南形勝

作者:柳永

原文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
  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
  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
  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
  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
  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
  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翻譯

東南形勢重要,湖山優美的地方,
  三吳的都會,錢塘自古以來十分繁華。
  如煙的柳樹、彩繪的橋樑,
  擋風的簾子、翠綠的帳幕,
  房屋高高低低,約有十萬人家。
  高聳入雲的大樹環繞着沙堤,
  怒濤捲起霜雪一樣白的浪花,
  天然的江河綿延無邊。
  市場上陳列着珠玉珍寶,
  家庭裏充滿着綾羅綢緞,爭講奢華。

裏湖、外湖與重重疊疊的山嶺非常清秀美麗,
  有秋天的桂子,十里的荷花。
  晴天歡快地奏樂,夜晚划船採菱唱歌,
  釣魚的老翁、採蓮的姑娘都嬉笑顏開。
  千名騎兵簇擁着長官,
  乘醉聽吹簫擊鼓,
  觀賞、吟唱煙霞風光。
  他日畫上美好景緻,
  回京升官時向人們誇耀。

賞析

《望海潮》是描繪北宋時期杭州景象的。詞的上片描寫杭州的自然風光和都市的繁華。

要談杭州,首先把杭州的情況做個總的、概括的介紹:“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東南形勝”,是從地理條件、自然條件着筆寫的。杭州地處東南,地理位置很重要,風景很優美,故曰“形勝”。“三吳都會”,是從社會條件着筆寫的。它是三吳地區的重要都市,那裏人衆薈萃,財貨聚集,故曰“都會”。

“錢塘自古繁華”,這一句是對前兩句的總結,因爲杭州具有這些特殊條件,所以“自古繁華”。但又另有新意。如果說前兩句是從橫的方面來寫,寫杭州的現狀的話,那第三句則是從縱的方面來寫,交代出它“自古繁華”的歷史。三句詞,從縱、橫兩個方面勾畫出杭州的粗略面貌,以橫爲主,以縱爲賓,實寫杭州的現狀,對其歷史,則是虛寫,一筆帶過,作爲陪襯。下面,就對“形勝”、“都會”和“繁華”這三個方面進行鋪敘。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是就“三吳都會”一句進行鋪展的描寫。“十萬”,乃約略之詞,只言人口之多,並不是確切的人口統計。杭州在當時就有“池有湖山美,東南第一州”(宋仁宗詩)的美譽。

宋南渡以後,就有了更大的發展。宋人吳自牧《夢粱錄》雲:“柳永詠錢塘詞曰:‘參差十萬人家’,此元豐(宋神宗年號)前語也。自高廟(宋高宗)車駕自建康幸杭駐蹕,幾近二百餘年,戶口蕃息,近百萬餘家。杭城之外城,南西東北,各數十里,人煙生聚,民物阜蕃,市井坊陌,鋪席駢盛,數日經行不盡,各可比外路一州郡,足見杭城繁盛耳。”

(卷十九)“參差”二字,寫出了樓閣房舍遠遠近近、高高低低的景象;“風簾翠幕”,把“人家”具體化了,家家懸掛風簾,戶戶張設翠幕,一派寧靜安詳的氣氛;而這大大小小的樓閣、張簾掛幕的人家,錯落在“煙柳畫橋”之中,這就不僅使我們看到了戶戶人家的具體景象,也看到了整個城市的風貌。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是對“東南形勝”一句做鋪展的描寫。這裏只選擇了錢塘江岸和江潮兩種景物來寫。錢塘江岸,綠樹如雲,寫出了鬱鬱蔥蔥的景象;錢塘江水是“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杭州位於錢塘江畔。錢塘潮的壯觀景象是很有名的。宋人周密的《武林舊事》裏有這樣一段描寫:

浙江(即錢塘江)之潮,天下之偉觀也。自既望(十六日)以至十八日爲最盛。方其遠出海門,僅如銀線;既而漸近,則玉城雪嶺,際天而來,大聲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勢極雄豪。楊誠齋(南宋詩人楊萬里)詩云:“海涌銀爲郭,江橫玉繫腰”者是也。

“怒濤”,寫江潮來勢之猛,猶如鏖戰的貔虎,不就是“震撼激射”的景象嗎?“卷霜雪”,寫“怒濤”的具體形象,也就是“玉城雪嶺”的景象。“霜雪”,不僅寫出了怒濤如雪的白色,也寫出了江潮帶來的森森寒氣,正如孟浩然《與顏錢塘登障樓望潮作》所云:“驚濤來似雪,一坐凜生寒。”只是柳永在這裏對人的感受沒有明言而已。“天塹無涯”,寫出了江面的寬闊,也暗示出江潮“吞天沃日”的氣勢。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則是就“繁華”二字進一步鋪展,寫杭州的繁華。杭州,在宋代就有“銷金鍋兒”之號(見《武林舊事》),這是說,不管有多少金錢,都能在那裏揮霍淨盡。詩人在這裏又深入一步,透過那重重簾幕,描寫了兩個方面:一是商業貿易情況──“市列珠璣”,只用市場上的珍寶,代表了商品的豐富、商業的繁榮;二是衣着情況──“戶盈羅綺”,家家披羅着錦。“競豪奢”,又總括杭州的種種繁華景象,一個“競”字,寫出了杭州富民比豪華、鬥闊氣的情景,在詩人的筆下,杭州真是民殷財阜,繁華得不得了。

詞的下片,寫杭州人民和平寧靜的生活景象。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寫杭州西湖的湖山之美。這既是進一步描寫“東南形勝”,同時又是杭州人遊樂的背景。西湖是美的,蘇軾說:“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飲湖上初晴後雨》)也是寫了山和水兩個方面。“重湖”,寫湖本身,西湖有裏湖外湖;“疊”,寫湖岸,山峯重疊。西湖水碧山青,秀美異常,所以說“清嘉”。“三秋桂子”照應“疊”二字,寫山中桂花。杭州的桂花自來有名,據說是月中的桂樹種所生。《南部新書》說:“杭州靈隱寺多桂,寺僧曰:‘此月中種也。’至今中秋望夜(十五日夜),往往子墜,寺僧亦嘗拾得。”這種傳說,給杭州桂花蒙上了一層神話色彩,對人們有很大的吸引力。 宋之問《靈隱寺》詩云:“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白居易《憶江南》詞雲:“江南憶,最憶是杭州,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何日更重遊?”杭州山中的桂子是讓人嚮往的。“十里荷花”,照應“重湖”二字,寫水裏荷花。紅花綠葉,蓮芰清香,也是很能體現西湖特點的景物。蘇軾說那裏“無主荷花到處開”(《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醉書》),南宋楊萬里說:“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三秋”,從時間着眼;“十里”,從空間着眼。桂爲秋季開花,蓮爲夏季開花,寫出了西湖不同季節的美景。

西湖不論任何季節、任何時間、任何天氣,都是美的,因而遊人不絕。《武林舊事》曰:“西湖天下景,朝昏晴雨,四序總宜;杭人亦無時而不遊,而春遊特盛焉。”下面便開始描述杭人遊樂的情景。

先寫杭州民的遊樂:“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羌管弄晴”,寫白天,寫笛聲。“弄晴”二字,寫出了吹笛人悠然自得的愉快心情。“菱歌泛夜”,寫夜晚,寫歌聲。“泛夜”二字,寫出了採菱女的歌聲,在寧靜的夜晚,在水面上輕輕飄蕩的情景。“嬉嬉釣叟蓮娃”是就前面二句總而言之,說明這是杭州百姓在遊湖,是民人之樂。

“千騎擁高牙”以下,寫杭州官員的遊樂。“千騎擁高牙”,寫出了人物的身份,寫了出遊時隨從的衆多,表現出官員的威勢。下面從兩個方面寫官員的樂趣。“乘醉聽簫鼓”,寫宴酣之樂。統治階級經常攜帶酒宴遊湖。開懷暢飲,酩酊大醉,已經寫出了飲宴的歡樂,醉後還要聽音樂,把飲宴之樂推向了極點。“吟賞煙霞”,寫山水之樂。前面寫了山,寫了水,這裏以“煙霞”二字來表現景物之美,體現出山川靈秀的一面。不僅欣賞湖山之美,情不可遏還要形之吟詠。這既表現出官員的儒雅風流,更襯托出了山水的美麗。詞的最後兩句是對官員的祝願,說日後把杭州美好的景色描畫下來,等到去朝廷任職的時候,就可以向同僚們誇耀一番了。

這首詞歌頌了杭州山水的美麗景色,讚美了杭州人民和平安定的歡樂生活,反映了北宋結束五代分裂割據局面以後,經過真宗、仁宗兩朝的休養生息,所呈現的繁榮太平景象。當然,這種景象還只是生活的表面現象,沒有能像他做杭州附近的定海曉峯鹽場監督官時那樣,揭示出“官租未了私租逼”所造成的廣大鹽民“雖作人形俱菜色”(《煮海歌》)的苦況。這首詞是寫給當時任兩浙轉運使的孫何的(見宋人羅大經《鶴林玉露》卷一),雖爲贈獻之作,有一定的奉承成分,卻不能說就是粉飾昇平的歌功頌德的作品,它反映了當時一定的社會現實。

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太平日久,人物繁阜。垂髫之童,但習鼓舞;斑白之老,不識干戈。……舉目則青樓畫閣,繡戶珠簾。雕車競駐於天街,寶馬爭馳於御路。金翠耀目,羅綺飄香。新聲巧笑於柳陌花衢,按管調絃於茶坊酒肆。……集四海之珍奇,皆歸市易;會寰區之異味,悉在庖廚。花光滿路,何限春遊?簫鼓喧天,幾家夜宴。伎巧則驚人耳目,侈奢則長人精神。”這雖然是記錄都城汴京的景象,但也可以看出當時國內確有“太平氣象”,因而紙醉金迷、競尚豪奢,成爲各地統治階級的普遍風氣。

《望海潮》所反映的,正是這樣的現實。據說“此詞流播,金主亮聞歌,欣然有慕於‘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遂起投鞭渡江之志。近時謝處厚詩云:‘誰把杭州曲子謳?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無情物,牽動長江萬里愁!’”(《鶴林玉露》)當然,這只是一種傳說,並不正確。誘使金兵入侵,導致北宋滅亡的原因,是由於統治階級“競豪奢”,醉生夢死的腐朽本質所造成的;引起金兵南下,給南宋王朝帶來威脅的,仍然是統治階級“直把杭州作汴州”(林升《題臨安邸》)的腐朽本質造成的,與柳詞本無關係。不過,從這個傳說中卻可以說明,《望海潮》的寫作是很成功的,讀了這首詞,不由得會使人對杭州心嚮往之。